编者按:新冠疫情在美国爆发以来,华尔街的日均交易量达到了近些年来的峰值。先是从2月19日到3月23日的卖出量激增,紧接着是3月24日到4月份的买入量激增。如此交易之后,投资者成功规避风险了吗?在这些交易决策中,有多少是基于对市场和上市公司的理性分析,又有多少是受到各种影响而产生的主观判断?
贪婪和恐惧是人类固有的天性,投资考验的不止是研究和分析的能力,还有投资人的心理素质和意志力。市场上唯一确定的是不确定性,我们只有保持理性和不断学习,才能够在市场的下一次大波动中做出正确的决策,从而将股市变为我们永续的“提款机”。
首先让我们来浏览下面这组数据:从2020年2月19日美股整体创下历史新高到3月23日大量投资者由于对新冠疫情和石油价格战的恐慌而纷纷抛售股票,美国道琼斯30种工业股票指数、标准普尔500指数和纳斯达克综合指数分别下跌了36.65%、33.92%和30.12%,美股创下了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的最大跌幅。纽交所的母公司洲际交易所发布的3月份交易报告显示:当月纽交所的现金股票日均成交量为39亿股,比去年同期增长96%。纽交所股票期权的日均成交量也同比增长了55%。
笔者的一位朋友在美国西雅图的一家证券经纪公司工作,该券商全国的股票交易量在全美排名前五位。据她介绍,近一个月来,她所在的营业部从2月20日到3月23日,卖出量呈现快速增长。而在3月24日之后,买入量则逐渐提升,高于新冠疫情之前的日均交易水平。每日清晨,该营业部都会安排专业的分析师在公司网站进行市场分析和交易策略分享,网站近期的点击率也高于平日。
从3月下旬开始,由于美国本土几个受到新冠疫情影响最大的州(纽约州、新泽西州和加州等)新确诊该病毒人数的增长曲线趋于平缓(flat or stable),整个华尔街的交易旋即从空头市场转向多头市场。从3月24日到4月17日的短短20多天时间里,上述三大指数分别上涨了30.39%、28.48%和26.08%。许多之前迫不及待地抛售股票的投资者,又一次纷纷买回股票,深恐错过这一波反弹。
对于投资者来说,这样的追涨杀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量无谓的损失。举个例子,如果一个投资者在3月23日卖出其持有的苹果公司(收盘价格224.37美元)和耐克公司(收盘价格62.8美元)的股票,然后又在4月17日由于“感觉市场担忧解除”而买回上述两家公司的股票(收盘价分别为282.8美元和89.91美元),那么他这一买一卖导致的损失将分别高达每支股票58.43美元和27.11美元,分别占该股目前股价的20.66%和30.15%。
也就是说,如果他在这段时间选择完全不交易,他的投资收益要比他追涨杀跌的结果要好得多。
但是,在过去不到两个月时间里,进行这种短线交易的投资者不在少数,无论是个人投资者还是华尔街的各类机构。
既然市场是波动的,有没有比不交易更好的交易策略呢?当然有。如果这位投资者在耐克公司和可口可乐的股价因市场整体恐慌而超跌的时候选择加仓买入(而不是卖出),那么等到这两家公司股价反弹,他将由于这部分加仓而获得更多的收益。以下三个表格反映了这三种不同的交易策略(市场震荡中斩仓、不交易和加仓)带来的三种截然不同的结果。假设这三支股票在股价达到近期最高位时均获得30%收益,以此推算该投资者买入耐克、可口可乐和苹果公司股票的成本价分别为81.25美元、46.25美元和252.19美元,初始投资均为100万美元,加仓金额为30万美元。
策略选择一:市场低点时卖出,4月17日等量买回
策略选择二:继续持有,不交易
策略三:市场低点时加仓,持有至今
从以上对比我们可以看出,如果投资者对持有的上市公司足够了解,在市场因短期因素出现大幅波动时,能够耐心持有甚至在股价超跌时继续加仓,那么将获得更高的收益。
再举一例。由于当前全球金融市场已经高度关联,A股在此次全球市场短期急剧下挫的过程中也难以幸免,上证指数和沪深300指数近期的最大跌幅也都超过了10%。笔者身边的几位朋友近5年来一直持有贵州茅台(2015年8月下旬的买入价在200元左右)并一直持仓至今。本次茅台股价从1180元左右跌至960元左右,他们又在1000-1100元的价格区间进行了适当加仓。随着市场回暖,茅台的股价已经回涨到1230元附近的区域,因此近期加仓茅台在很短的时间里获得了15%左右的超额收益。
另外,在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笔者一直建议身边的美国朋友们在市场过度恐慌的过程中,适当加仓Costco(好市多超市)和Domino(多美乐比萨)这两家比较优质的公司。笔者在西雅图已经生活多年,对北美地区的快消品行业尤其是超市和快餐连锁行业一直比较关注。笔者发现,在新冠疫情持续升温的过程中,虽然当地有不少行业(比如旅游、航空、交通、可选消费和部分制造业)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但是那些处于行业龙头地位的超市和披萨连锁店依然保持了很宽广的“护城河”(竞争优势),而且他们的生意反而因为更多的人选择囤货和在家做饭、用餐而出现了增长。笔者建议增持这些公司股票的理由很简单:当市场泥沙俱下之时,好公司的股价也难免在短期被错杀,但是如果这些公司的实际经营并不会受到新冠疫情的影响,同时这些公司的股价估值已经处于合理的区间,那么这些公司的股价就很可能在市场企稳之后逐渐反弹。果不其然,这两家公司的股价目前也都获得了不错的短期收益。
当然,能够做到在市场底部时加仓,要求投资人一定要有新的资金进行投资,这一条件不是每一个投资人都能具备的。但是,如果我们可以克服主观情绪的干扰而有效避免盲目的交易,则完全可以得到更好的结果,从长远看一定能够获得理想的收益。
笔者在20多天前发表过一篇题为《如何看待近期美股的暴跌,美股目前的泡沫到底有多大》的评论文章,在文中一方面提出了对部分美股价格虚高的担忧,另一方面也强调:对于那些持有经营稳健、估值总体合理的上市公司股票的投资者而言,在短期的市场震荡中无需过于担心,因为优质上市公司未来的业绩增长大概率能够修复公司股价的短期下跌。同时,对于一些股价暂时超跌的好公司,在行业格局稳定和公司今后经营业绩比较确定的情况下,投资者完全可以适当加仓,中长期获得更多的收益。
问题是:为什么在一个本来应该加仓的时点,却有这么多的投资者(无论是个人还是机构)选择了追涨杀跌?
大多数投资者逃不掉的投资决策“六个思维陷阱”
与许多近期情绪波动、追涨杀跌的投资者不同的是,仍然有不少成熟稳健的投资者总体上采取了更加冷静的策略,能够做到静观其变、处变不惊,比如巴菲特和他的伯克希尔哈撒维公司。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巴菲特确实卖出了西南航空、达美航空的股票,并在短期买入又卖出了纽约梅隆银行。但是,相比伯克希尔公司总共2570亿美元的股票组合资产相比,上述这些交易的股票资产只占老巴公司总体股票资产的0.15%,可以说微乎其微。相反,老巴对于目前持有的四大重仓股——苹果、可口可乐、美国银行和富国银行,没有卖出1股。上述四家老巴的重仓股近期的股价波幅并不小,比如苹果的股价从2月19日的323.62美元下跌到4月17日的282.8美元,跌幅12.61%,而可口可乐、美国银行和富国银行也同期下跌了19.59%、32.95%和39.73%。不过,在最近半个多月的反弹中,上述四支股票已经分别上涨了26.04%、27.96%、28.76%和12.4%。很显然,做了60多年股票投资的巴菲特和芒格在这场前所未有的新冠疫情面前并没有慌乱,而是理性的坚持了自己的判断。他之所以卖掉一些航空股,是基于对航空业的生意受到疫情实际影响的判断,但是他并没有认为这次疫情将给华尔街和全球股市带来“灭顶之灾”,不像一些哗众取宠、吸引眼球的自媒体所鼓吹的“比1929年更加严重的大萧条即将到来”。而且,聪明的巴菲特近些年来在美股整体不断走高的过程中一直保持谨慎,其公司目前持有的现金高达1280亿美元,占到其投资总资产的30%左右。可以说,这些真金白银又一次为老巴创造了在市场底部时逐渐加仓、以较低股价买入优质上市公司、获得更高长期收益的主动权和宝贵机会。
近20年来,随着决策管理学和大众心理学研究的不断发展,许多管理学家和心理学家总结出了一些影响投资者决策的“思维陷阱”,主要包括以下六种:Anchoring Trap(心中错误的“定锚”)、Confirming Evidence Trap(选择性的选取和解读信息)、Estimate and Predict Trap(错误的估计和预测)、Status Quo Trap(安于现状)、Sunk Costs Trap(不愿放弃无法收回的成本损失)和Framing Trap(思维框架、思维定式的束缚)。
在股市投资中,投资者犯上述错误的例子随处可见。比如,在Anchoring(“定锚”)方面,不少投资者不是根据对上市公司的基本面分析,而是根据自己的买入价格确定卖出的目标价,就像是在脑袋里随意抛下一个“锚“,比如“涨10%我就卖”、“跌5%我就卖”。这样主观随意的交易策略,缺乏对相关上市公司的价值分析,很容易卖错了股票,错失了十倍收益的“大牛股”。
在Confirming Evidence Trap(选择性的选取和解读事件信息)方面,许多投资者习惯性的选择和接受那些与自己的行为和观点相一致的信息,而对那些与自己相左的信息选择“屏蔽”,以致于无法对一家上市公司的经营做出客观判断,错过了避开股市“地雷”的机会。
典型的Estimate and Predict Trap(错误的估计和预测),则是投资者用大量的基于自己固有认知的主观预测来代替理性调查研究,许多人在这次新冠疫情面前,受到大众情绪和自媒体报道的影响,反复买入卖出股票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Sunk Costs Trap(不愿放弃无法收回的成本)方面,明明一些公司的经营状况(如收入、利润等,更重要的是行业竞争格局)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投资者由于“亏损厌恶”心理在作怪,不愿意卖掉这些实际价值已经减少很多的公司股票。
而那些只根据一家公司股票的过往走势,仅借助所谓的“K线分析”,就对该公司未来的股价进行预测的投资者,则很容易陷入Framing Trap(思维框架、思维定式束缚)这一陷阱。其实,一家公司过往的股票走势,与该公司今后的股价走势并没有联系,而是取决于公司中长期的经营状况(收入、利润、现金流及其他财务指标)。很多投资者只根据过往的股价来进行所谓的股价“趋势预测”或者“箱体判断”,反映了自己在思维框架上的局限,也很容易错过超额收益或者避免亏损的机会。
这些错误的思维方式导致的决策失误,绝不是一句简单的“羊群效应”或者“从众心理”可以概括的。投资者如果想要避免错误的投资决策和交易行为,就应该了解这些影响决策思维的“陷阱”,努力做到以下几点:第一,客观、全面的收集和解读信息,并通过长期的研究积累,逐步深化对某个行业和相关上市公司的理解。由于每个人的时间、精力、资源都是有限的,我建议大家集中时间和精力搞清楚一、两个行业的5-10家公司,而不是试图各个行业都覆盖,结果什么都研究不透。第二,时刻提醒自己避免陷入上面提到的“六个思维陷阱”,尽可能保持理性。大家要学会远离参差不齐的自媒体,多通过自己的实地了解和行业权威媒体来掌握上市公司和所处行业的真实动态。第三,掌握必备的金融和会计知识,提高对上市公司经营模式和财务报表的分析能力,有效的避开业绩不佳的公司。第四,尽量选择自己熟悉了解或者日常生活中能够接触到其商品或者服务的上市公司,避免被一些虚假的公司财务报表所欺骗。
新冠疫情“下半场”,投资者如何才能战神市场
严格来说,现在就断言全球新冠疫情已经度过峰值、进入“下半场”还言实过早。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的权威科研机构,都对战胜新冠疫情持“谨慎乐观”的态度。然而生活总要继续,华尔街和沪深交易所也都不会关闭,完全被动的采取空仓策略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处于这样的时点,面临诸多不确定性,投资者应该如何进行投资决策?
首先,对资本市场和经济发展无须盲目悲观。克服大众情绪的干扰,学会去关注经济和商业的微观状况。比如,笔者对Costco(好市多超市)的看好,并非基于主观的臆测,而是通过实地调研和开展问卷调查,确定了该公司的日常经营并未受到新冠疫情的影响。再如,笔者的朋友高度关注飞天茅台酒最近两个月的零售价格变化,当掌握到茅台酒的零售价格仍远高于其出厂价、确信飞天茅台的市场供需关系仍然健康时,做出了在贵州茅台股价下跌时继续加仓增持的决定。
其次,控制短期的交易量,尤其对一些所谓的“疫情概念股”和相应板块要保持高度的谨慎和冷静。比如,从2月19日(美股历史高点)到3月23日(此轮暴跌底部),总部位于美国加州的远程会议软件服务公司ZOOM的股价逆市上涨了53%。无论是在互联网上还是笔者身边,都有很多人认为该公司的业绩会由于新冠疫情导致更多的公司采取网上的方式交流而进一步上升,从而推动公司的股价进一步上涨。但是笔者通过观察认为:该公司产品的用户量虽然在近期呈现出井喷式上升的势态,但是该公司的经营模式的“护城河”(竞争壁垒)并不高,商业模式容易被复制,客户的叛逃几乎不会产生损失,虽然该公司的业绩在短期内可能继续上升,但是公司目前短期的高增长并不足以构筑强大的竞争优势。所以,笔者对该公司股价的中长期表现持十分谨慎的态度。从3月23日至4月17日,在大部分公司的股价出现了一定幅度的反弹的同时,ZOOM公司的股价出现了比较剧烈的震荡,再次说明了在投资中保持独立思考的重要性。
第三,建议多持有一些弱周期性或者属于必需消费品、目前股价估值合理的优质公司,稳获中长期的收益。在全球疫情发展仍然存在诸多不确定性的当下,试图去预测一些行业的业绩“拐点”其实是一件难度非常大、概率很低的事情。投资者一旦预测错了,对公司和行业的未来走势又不确定,则很有可能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导致连续的损失。
第四,学会关注那些由于疫情给大众的生活和工作带来影响,导致行业竞争格局悄然发生变化的公司。举个例子,笔者的一个孩子原来在就读的小学附近上画画俱乐部,主要是考虑该俱乐部离学校近,方便接送。但是新冠疫情以来,该俱乐部的学生流失量很大,主要原因是该俱乐部的地理优势由于学校停课而丧失,虽然仍然提供网课教学,但是许多孩子的家长更愿意选择教学质量更高的其他美术老师和网上美术课平台。这种因人们出行方式的变化而导致的行业集中度和竞争格局的变化,值得我们保持敏锐的观察力。
这次疫情告诉我们,当社会出现突然的危机时,那些具备更高的技术优势、商品价值和品牌优势的公司,无疑具有更强的抵御风险能力。在经济全球化的格局下,一些地区性事件影响、蔓延到全球的概率在增加,全球经济和商业的短期发展存在诸多不确定性。从长期来看,在做足功课、深入调研的基础上坚定地持有竞争优势明显、利润确定、现金流充沛的国际品牌、国家品牌或者区域性品牌,应该是最理智、最安全的选择。(完)
(作者介绍:林志锋,职业投资人,先后担任国内多家私募基金管理公司高管,武汉大学新闻学本科,美国华盛顿大学工商管理硕士(MBA)。